小学生箱庭讨论

通过前篇文章《小学生箱庭疗法的结果与分析》的介绍，我们对于小学生的箱庭已经有了一个感性的认识，虽然选取的这些箱庭作品只是小学生箱庭世界的一个片段，但透过这些生动的作品，我们同样也能感受到他们心弦的波动和成长的思考。现我们通过以下几个方面来进行小学生箱庭讨论。

 一、小学生箱庭的导入以言语引导为主

 小学生箱庭导入的主要形式是见证人的言语引导，很多情况下，还没等到见证人告诉学生如何做，他们就已经拿玩具开始了游戏，并尝试着将玩具放到沙箱中，这时，见证人很容易给他们介绍箱庭。在明白了如何做之后，一些男孩通常会问为什么让他们制作箱庭、有没有时间限制、所有的玩具是否都可以用等问题，而女孩很快就投入到了制作过程中。

可以看出，随着身心的发展，小学生探索环境的主动性增强了，开始独立地控制自己的行动，特别是思维能力的发展，其活动的目的性增强，箱庭在他们的眼里不仅仅是游戏的一种形式，他们开始关注如何利用这样的游戏来充分地表达自己内心世界的想法和情感，箱庭制作的盲目性大大减少。

 另外，给小学生介绍箱庭时不再需要父母或伙伴的陪伴，虽然参加研究的12名小学生都是初次来到箱庭治疗室，初次见到见证人，但都没有表现出恐惧、焦虑、不安、抵制等情绪，他们都很乐意制作箱庭。研究者推测，随着生活圈子的扩大和学校集体生活的开始，小学生渐渐有了规则意识，他们懂得要与环境融合、与他人和谐，就必须学着处理与父母分离的焦虑，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情感，调整自己的行为适应团体规则。

 二、箱庭制作趋于整体和谐

 小学生箱庭的平均制作时间在半个小时以上，作为见证人，研究者也明显地感到，小学生制作箱庭更谨慎了，他们对自己所要表达的主题考虑得多了，如有的学生说：“我想摆的是幸福的家，家里应该有这个，所以就摆了，而那个玩具，虽然我也喜欢，但放家里不合适，所以没有摆。”对于作品的整体和谐和美感关注得多了，如有的学生说：“我想找一个跟那边的塔大小一样的，这样才对称，才好看。”对于玩具之间的联系也考虑得多了，如对于玩具间功能联系的考虑，桌子上应该放些花装饰，器皿里应该放些食物等等。

正如琼斯（1986）研究所发现的，5~7岁儿童的箱庭出现了局部的结构感，反映了各种联系的开始，8~12岁儿童的箱庭出现整合一致的世界观，通过单一的主题将各部分联系在一起，而构造这样的结构和场景，小学生需要不断调整和思考，其相应的制作时间也就延长了。这从一个侧面也能反映出小学生思维能力的发展，即思维的连贯性和整体性得到了发展。

 三、玩具的移动增多

 参加研究的小学生制作箱庭时都移动过玩具，原因有三个方面。

 （一）为了表达主题的需要

 如图8-2“快乐一家人”，M．GD在制作时不断地变换客厅、卧室、饭厅的位置，使得各个房间的布置达到最和谐，而且还特别注意调整家具的大小与人物的大小成比例，如那个小女孩推着婴儿车，爸爸妈妈躺在床上休息，跳舞的女孩站在镜子前照镜子，左上角那个小女孩在开冰箱等，只有这样，她认为才能表达“快乐一家人”的感觉。整个制作过程用了94分钟。

 （二）为了追求美观

 这在女孩的箱庭中表现得比较突出，如图83“动物聚会”，Z．XY在制作的过程中特别注意装饰整个场景，她给鹿的头上装饰了一朵花和一个光环，给大老鼠的头上也戴了一朵花，以及在草地上点缀那些花，她说她要做一个最漂亮的动物世界，所以她不断地挑选、变换花草和不同大小的动物。再如图8-9“灰姑娘和动物们”，作品中的那些花草也是经过W．XY仔细挑选和多次调整之后才达到最后这个效果的。

 （三）为了表达动态的场景

 这在男孩表现战斗场面的箱庭中表现得比较突出，如图8-10“国宝之战”和图8-11“原始森林的战争”中，Z．XY和L．MF都是通过变换战斗双方的位置来表示激烈的战斗场面，前进表示进攻，后退表示防守，Z．XY为了壮大代表着国家正义一方的力量而选择体积大的玩具，将敌人一方的玩具都换为体积小的。

 如果说幼儿在制作箱庭时移动玩具更带有盲目性，是他们注意力稳定性差的体现，那么小学生移动玩具的目的性更明确了，这是他们知觉的目的性和自觉性增强的表现。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小学生的箱庭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他们认知和思维能力的发展。

 四、作品的基本构成趋于复杂

 （一）玩具数量和种类

 从小学生箱庭所使用的玩具数来看，我们没有发现什么规律，但从每个人使用最多的玩具种类看，排在前三位的是动物类、建筑类和交通工具类，从使用频率上来看，动物类、建筑类和人物类也是相对较高的，我们可以认为，这13名小学生箱庭作品倾向于使用动物类和建筑类玩具。

 动物类玩具在小学生的作品中的作用分为两类。一类是代表人类的伙伴，它们与人类和谐共处，这占了绝大部分，如图8-2“快乐一家人”、图8-3“动物聚会”、图8-5“丰富的大世界”、图8-7“成长的故事”和图8-9“灰姑娘和动物们”中的动物。按照箱庭的象征理论，如果说动物代表一种能量的话，那么人类与这种能量的和谐共处至少说明了人类对于这种能量的控制，也就是说，小学生逐渐具备自控的能力，开始在自我的冲动、欲望与环境之间作平衡，这种和谐共处是他们适应环境的表现。

另一类是用原始动物代表强大的敌人，如图8-5“丰富的大世界”中右下角的恐龙，制作者认为它们非常可怕，要吃人，图8-11“原始森林的战争”中的恐龙，制作者认为代表强大的力量，可能反映了制作者还未具备控制自我冲动的能力，他们被这些力量所控制，害怕它们，研究者推测，可能他们在适应环境方面有困难。

 相对于幼儿箱庭来说，小学生箱庭中的建筑类玩具出现得比较多，他们用这些建筑代表家（如图8-3、8-5、8-7、8-9）、周围环境（如图8-4、8-5、8-6、8-7、8-10、8-12）和宗教世界（如图8-1），从某种程度上表明小学生对周围环境的关注在增强，不再自我中心，这些环境既包括现实的生活环境，也包括神秘的宗教世界。从中可以看出小学生的时空观念在增强，他们的箱庭世界不仅展现着他们的现实生活，还包括对过去和未来的思考。

 （二）沙的使用

 12名小学生都是初次体验箱庭制作，但他们中有5人懂得利用沙堆山、挖河，或者将沙作为物品放入柜子中，比幼儿动沙的力度增强了，说明他们更勇于探索环境了。在制作完成后的访谈中，所有的小学生都表示自己非常喜欢玩沙，特别是男孩，他们认为沙想怎么玩就可以怎么玩，他们最喜欢在沙里挖洞，用沙堆山，或者将水和沙混合起来做碉堡。从这个方面来看，沙的世界构成了儿童想象的无限空间，对沙的使用体现了儿童的想象力和控制力。

 （三）空间使用

 大多数小学生的箱庭世界仍然是占满的，但与幼儿箱庭作品的占满不同，这种空间布置不再是儿童未分化的内心状态的投射，而是为他们的主题而服务的，是其内心世界丰富的表现，他们希望把自己能想到的内容都在沙箱中表达出来。虽然占满，但并不显得混乱，而是围绕主题摆放。

从作品完成后的对话中，研究者也发现，学生摆的每个玩具都有明确的意图，是为他们作品的主题服务的，从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小学生对生活场面的控制性增强了。7个作品中只有1个作品（如图8-5）显得有些混乱，而且，制作者将大量玩具摆放在了沙箱的边缘上。儿童将玩具从沙箱内移动到沙箱外，往往反映了自我的界限尚不确定（张日昇，1999）。

 有4名小学生的作品只占用了部分空间，他们都认为只要自己想要表达的主题表达出来了，就没有必要摆满，可以看出，他们行动的目的性和选择性有了很大提高。只有1个7岁女孩同时制作了两个作品，“爱情故事”（如图8-6）和 “成长的故事”（如图8-7），她说一个沙箱只能表达一个故事，而她要表达两个故事，所以就选择了两个沙箱。不难看出，小学生已经开始大胆地探索环境，不再被动地适应环境，而是主动地选择和构建，为自己的意图服务。

 五、作品都有明确主题

 12名小学生的箱庭作品都有明确主题，主题种类比较丰富，有生活场景类、动物世界类、战争场面和其他类。

 生活场景类作品反映的是小学生的家庭状况和对美好家庭的期望。如图8-8“温馨的家”，该学生的母亲常年在国外打工，一走就是一年，而父亲工作也很忙，晚上也不能在家陪着他，他主要由奶奶爷爷抚养大。在作品完成后的访谈中，他说自己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爸爸妈妈都能回家陪他，他最想对妈妈说的一句话是“妈妈，你快回家吧，我想你了”，最想对爸爸说的一句话是“爸爸，你能不能晚上不要出去了，在家陪我”。

从制作过程也可以看出，他摆家具时考虑得非常周到，希望给爸爸、妈妈、奶奶、爷爷营造一个温馨的氛围，他说自己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使父母不再离开他，这是他的最大愿望。他摆完后感到很高兴，似乎箱庭帮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而图82“快乐一家人”表达的也是对美好家庭的希望，因为现实中，她的父母经常不在家，她是独生女，感到很孤单，最大的愿望就是父母都在家，可她也知道，父母这么辛苦工作都是为了她，所以在箱庭中她让父母躺在床上休息。整个过程，她非常谨慎、小心，每个玩具都是精挑细选才摆上的，她希望把家布置得很漂亮、很温馨。

 动物类作品反映的是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场面，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与人类一起游戏。通过访谈，研究者也发现，这些动物已经被小学生拟人化，他们用动物代表自己现实生活中的伙伴，不同特征的动物代表不同特点的伙伴。

因此，这种和谐共处的场面也反映了小学生与同伴团体的交往。图8-3“动物聚会”中的小女孩代表制作者自己，各种动物是她身边的同学，大家来到草地上聚会，玩得很高兴。图8-9“灰姑娘和动物们”中的小女孩也代表制作者自己，周围的小动物是她的小伙伴，有她们陪伴，就不会感到孤单。小学生为何不选择真实的人物形象代表小伙伴？研究者认为，可能是因为他们对他人的认识和评价还处于模糊阶段。

战争场面主要体现在男孩的作品中，包括“国宝之战”（如图8-10）、“原始森林的战争”（如图8-11）和“机器人的车和家”。我们知道，战争意味着冲突、矛盾，以及两种力量的抗衡，如果将箱庭看成是一个人心灵世界写照的话，那么男孩箱庭作品中的战争就是其内心冲突的体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渴望独立和自主，希望自己能像英雄或超人一样具备万能的力量，但身心的发展却使他们还不能达到控制自我和生活局面，于是就需要一种能量来应对内心的斗争。

箱庭中的正义一方或好的一方所象征的就是这种力量和能量，它们在战争中的胜利可以满足男孩的这种心理需求，同时也可以帮助他们疏通一些攻击性的能量。从完成后的对话和访谈中，研究者也发现，男孩喜欢战争的场面，因为它们让男孩获得一种力量感和控制感。

 其他类包括的内容很丰富，但不管是关于宗教的“寺庙与图腾”（如图8-1）、关于历史的“农家大院”（如图8-11），还是关于生命成长的“爱情故事”（如图8-6）和“成长的故事”（如图8-7），它们都表现的是一些抽象的主题，如精神追求、生命的轮回等，它们来自动画片、书籍和父母的讲解，如制作了“爱情故事”和“成长的故事”的小女孩的母亲说，由于她经常给孩子讲一些西方圣经故事和一些神话故事，所以孩子的头脑中就形成了有关生命成长、人生变迁的概念，也就表现到了她的箱庭中。

不难看出，随着小学生思维能力的发展，他们开始思考一些抽象的问题，并将自己的理解展现在箱庭世界中。这一类中只有一个作品“自作自受”（如图8-4）是以细节概括总体，不能充分体现作品的内容，但能用这样的概念来描述自己的箱庭作品，说明他对作品的理解深入了，不再停留在玩具的表层意义。

 六、制作过程的互动转为寻求帮助和认可

 如果说幼儿箱庭中的互动主要体现的是游戏的动态性，那么小学生与见证人互动已不再是为了演绎游戏和箱庭故事，而是为了询问箱庭制作的规则，寻求帮助和求得认可。如向见证人询问制作是否有时间限制，询问箱庭制作的意义和目的，请见证人帮他们拿玩具，完成作品后问见证人是否认可自己的作品等。

另外有些学生则安静地投入箱庭制作中，整个过程一句话也不说，非常投入。可以说，小学生能很快理解箱庭制作并投入其中，有了明确的界限感，主动选择和自我控制的能力增强了，而且开始关注见证人对他的作品的评价。

 通过以上六个方面的小学生箱庭讨论，给我们在箱庭治疗中一个启示，作为治疗者，不仅要“看”儿童制作箱庭的过程，给予及时的回应，而且要“看”得明白，关注儿童的言语和非言语信息，循着儿童的思路共感他们，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儿童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