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技术丨沙盘游戏解释中需要考虑的21个要点

作者介绍

马丁·卡尔夫（ Martin Kalff ）

国际沙盘游戏治疗师

沙盘游戏创立者多拉·卡尔夫之子

1.历史及现实的外部环境

任何解释，都需要考虑到来访者的历史及现实的外部情境。这也包括来访者特定的临床病史及其病理学本质。同一场景对于不同背景的人来说，意义可能不同。在对基于意象的变化发展进行考察时，需要结合来访者的外在生活处境及其对幸福或痛苦的主观感觉。这包括来访者表现出的外在进展及变化，以及来自外部情境的积极与消极的影响，还有来访者对它们的反应。然而，我们必须意识到一个事实：沙盘游戏过程中所展现的许多发展变化是一种预期，可能要到后来的某个时刻，它才会在外部生活中得以实现。

2.治疗时段的内容

治疗时段的内容包括：对来访者所说话语的记录；来访者与治疗师之间的互动；治疗气氛的特点（沉重、疲倦、鼓舞、轻松等）；对来访者的悲哀、愤怒等非言语迹象的记录；自己的反移情（愤怒、保护性感受、沉重感、疲倦感）；来访者对沙盘游戏的评论及情绪反应；以及应当注意沙具的摆放是否迅速，是否伴有表达愤怒的身体姿势，或是否伴随着仔细的思考；此外，通过来访者的梦，也能够获得对某一沙盘意义的重要启示。

3.情绪和情感反应

当我们开始解释一个沙盘游戏场景时，首先关注我们对它的情绪或情感的反应是有助益的。这种反应可以是对总体场景的，也可以是对其中个别要素的。一个沙盘场景是否给我们一种寒冷、温暖、愉悦、悲哀、压迫或迷惑的印象？我们是否以一种不耐烦的、自我保护的、恐惧的或如释重负的感受去做出回应？在允许这种感受出现之后，我们还可以检验，在看到那场景之前，我们个人的感受方式是怎样的，把这些感受与我们自己的人生处境及经验相关联，由此把这些带入意识中。这有助于帮助我们意识到自身的投射，并觉知到自己的反移情。为了识别出自己的投射，我们还有必要把自己的反应与来访者的感受相比较。

4.空间的使用方式

我们可以注意沙盘中空间的使用方式。一个场景是拥挤还是空旷？对空间的使用是均匀的还是有某一半或某部分空着？非常拥挤的意象可能指向充溢的无意识活动，而空旷景象可能指向抑郁或缺乏内部能量。另一方面，根据场景的特点，也可能看出它是否表明内部的明晰、平静，或是在新事物浮现之前摆脱旧意象的空虚。如果在一系列沙盘中持续出现空旷的半边或部分区域时，可能指向深层的内部失衡，以及无力表达危险的或痛苦的内部体验，特别是当使用的那部分区域里包含了积极的、非攻击性的要素时；有时，低自尊的怯懦人格也会导致仅仅使用沙盘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我们还应当观察一个来访者的若干沙盘，来看看对空间的使用是如何变化及发展的。

5.沙子的使用及选择

对于选择干沙还是湿沙，有时来访者会给出理由，例如：感到湿沙“脏”、有“不愉快的感受”或“好玩”；或者认为干沙不成形、有转眼即逝的特征。关于沙子的使用，应观察它是否被触碰、是否成形、被抹平，或者被搅动，以及与沙子的接触是否能唤起来访者的情感。（例如：感觉像是对身体的爱抚。）对触摸及挪动沙子的抵触情绪可能意味着来自无意识的恐惧，又或是与生活中的身体方面建立联结存在困难；抚平沙子可能表明渴望控制情绪，或是有来自无意识和强迫性防御的恐惧。

6.沙子及沙具布局的形状

我们可以观察是否某些形状占主导，例如：圆形或有棱角的形状。沙盘中圆形占主导，可能指向来访者更女性化及情感性的特点；而几何形状、结构精致的沙盘，可能指向一种男性主导或理性倾向。形状的塑造，可能是精心的，也可能是随意的：这或许表明一个人是否有意志或意图，是紧张的还是放松的。某些形状可能像身体或内脏器官，表明这个过程正在触及身体的层面。同样地，关于沙具的使用，我们也应当考虑沙具布局的形态。例如：每个沙具的排布是否严格遵循几何图形，还是更多自由分布。

7.占优势的颜色

考虑一个沙盘游戏中占优势的颜色会有所助益。诸多颜色能够表明生命的状态。色彩贫乏，可能表明退向内在或陷入抑郁。在抑郁者的沙盘中，可以见到未受其它颜色稀释的浓烈红色，它可能表征一种对生机的渴望。意大利沙盘游戏治疗师卡拉贝斯(Maria Rosa Calabrese)对沙盘游戏过程中的红色及绿色进行了研究，其成果还未发表，该研究揭示了这样的过程：从绿色占优势，到红色逐渐出现，再到二者的最终整合。绿色占优势可能指向被动的，因而也更植物般或“僵化无力”的内部态度，类似于被大母神原型所支配；而红色则带来活动及情绪，其范围从炽烈情绪、愤怒、激情，到温暖的感受，这些都属于红色的品质。

8.沙盘蓝色底面的使用

蓝色底面经常被用于表示水。我们可以观察：来访者是否借助于在沙子中挖开一个洞，或把沙子推到一侧而深入到水的层面。如果一位来访者长期避免这样做，可能显示出他对过度深入的恐惧。另一方面，如果从早期阶段起，就出现对沙盘底面或“水面”的触及，这可能表示对一个更深处的内在滋养方面的触及。我们还可以观察：那水域是否被明确无误地用作水，或是否有房子、树及鱼等被置入其中。有时，属于水的动物及物体也被放置在陆地上，或被置于水之外。这可能显示出来访者未发展完全的区辨能力。而且，有时来访者以其它方式使用蓝色底面，例如创造一个如医院般干净、整洁的表面。应当如何阐释蓝色底面的这些不同的用途，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来访者的背景和治疗情境。

9.对沙具的使用

我们观察是否使用了沙具，以及所使用的沙具是否代表某种特定类型沙具的独有用法。在一些情况下，避免使用沙具可被视为一种防御，特别是如果它持续发生于整个过程中，这可能意味着拒绝治疗师所提供的某种东西。与没有使用沙具的抽象场景相比，来访者对沙具的选择通常会揭示更多。然而不使用沙具也可能有其它原因。某些更深的、更为内在的意识层面具有一种更加抽象的特质，来访者可能不想使用沙具去表达它们。而且，在无沙具的工作中，身体感觉，或爱抚、触摸、击打沙子（好像它是一个生命体）的需要可能占优势。这种体验可能代表一种重要的前语言以及原始意象的层面，它需要被治愈或被重构。如果使用沙具，我们就需要观察：是否只有人类而没有动物，或只有女性沙具，亦或是只有平和的沙具。此外，植物的出现或缺乏，也可能代表着来访者的内部状态。例如，在一系列无任何植物的场景之后，出现了绿色。

10.沙具的空间布局

有些沙盘游戏治疗师依据沙具被放置在哪个角落来解释沙具的意义。他们在沙盘游戏的解释中，借用了绘画的左上、左下、右上以及右下方位所具有的意义。如果使用这种类型的解释，就应当谨慎行事。适用于二维系统的解释能否被投射到沙盘游戏的三维表征上，这一点还有待商榷。我们应当意识到：在沙盘游戏中说上部及下部，是种错误说法，而是应当使用近处及远处的说法。因为这与沙盘游戏者的视野相对应，只要那人在游戏过程中没有位置改变。因而，对沙具放置的解释，应当使用近处或远处的术语。

有时，被分别放置在对角线两端的那些沙具之间存在内在关联。因为对角线是沙盘中两物体之间可能的最长空间距离。被如此放置的沙具，表明存在需要被认识的对立特质。

11.分化的水平

沙盘场景的分化水平，可能是对自我发展水平及其强度的一个有用指标。从只是把沙具倾倒入沙盘、似乎是胡乱地放置沙具或作战双方不明的混乱战斗场景，到组织良好的场景、有清晰的区分及分类。例如一个动物园可能意味着本能层面的积极分化，或是对本能的一种严苛的控制态度，这取决于来访者背景。

在完全混乱的场景中，在更原始的层面上寻找一种秩序原则或许有帮助。例如：圆圈布局；依据大小或颜色的分组；混合堆积的动物、小汽车、龙、人类等似乎朝向相似的方向。

12.沙具及场景各部分之间的关系

观察所使用的各个沙具是否相互关联，彼此之间是否相互作用，或它们是否更多的是单独放置、相互分离，也都十分重要。这些可能表明来访者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如何感受，或他/她如何把心智系统的内在部分相互关联。

而且，我们还可以观察到来访者所表达的关系的特性及类型，什么关系类型占据优势，以及在沙盘游戏过程中它们如何变化。例如母-子、父-子、男-女、人类-动物、支配-服从、好斗-友谊等诸多关系。

同样地，我们需要观察一个场景中各部分之间的关系。与极度紊乱的来访者工作，我们能够发现毫无相互关联的几个平行场景。在这类情况中，支离破碎的场景中的内容彼此之间具有天壤之别，这更突出了它们的无关联性。在这类情况下，一个过程可能逐渐推进——趋向于能够使用相互关联的各部分创造一个整体场景。

对于关系，我们可以观察，是否出现桥梁，它们是否连接某些事物，或它们是否被置入场景之中却无明显作用。将相同部分连接起来的桥梁，可能表明低能量，或者无力做出决定。如果它们衔接起特质迥异的各方面，则通常表明有更多能量，因为需要获取更多能力，才能从此岸移向彼岸。

13.在沙盘中创造面孔及身体

有时，来访者觉得已准备好进行非常个人化的表达，他们可能使用沙子来塑造面孔或身体。有时，这种形态从身体与沙子的积极互动中自发地涌现出来，它是源自深层的前语言层面。有时，提供的沙具不能满足来访者个人表达的需要，而在一个不同的层面上，他可以用粘土创造自己的沙具。这些沙具更精确地表达出需要被看到或被触及的情绪。渴望带来自己的沙具也可能与这种需要相关，例如，某些儿童会带来他们自己的玩具。就来访者所体验到的信任而言，这可能也有重大意义。

14.场景的动态或静态属性

沙盘中的场景是否包含运动？例如：马儿跑过一个平地，有人在一条路上行走，河流中的行船，或街道上川流不息。或者，是否有任何运动的缺失甚至运动的阻塞：交通堵塞、非常狭窄围栏内的许多马匹。

洛温菲尔德的第一个案例是一位抑郁的儿童，她在自己的著作《世界技术》「The World Technique」中呈现了这一案例，此案例很好地阐明了沙盘中从阻塞的系统向能量活动增强的发展过程是与儿童的情绪变化相对应的。从而我们可以思考：沙盘中是否一再重复地出现了封闭的系统？（例如：无河流流入或流出的湖泊，被围住的部分没有大门进出。）或者被阻滞的能量是否有出口？

为了获得一个解释，我们必须察看这个封闭系统的特质：封闭系统是否表明需要安全、专注、界限，或是否它们妨碍了活动，表达一种能量的阻滞？我们还可以考虑：运动是否是被容纳、被引导的，是自由的还是混乱的。

15.沙盘游戏的二维应用

来访者可以在沙盘中用沙子作画，或用放倒的沙具来创造二维图片式的场景。这样做的意义会因情况不同而差异巨大。一种可能的意义是：所表达的内容还不能够以一种具体实物的方式被认识到或体验到。

16.与意识的接近

对沙盘游戏场景，可以从它们与意识的接近程度来加以考虑：它们所表征的，是否是日常场景，还是发生在遥远时空中的场景，是发生在想象空间中，还是发生在一种想象与现实混合的层面中。

17.大脑中各个层级更好的整合

心理治疗可被视为一个使“大脑的各个层级更好整合”的任务—— “三位一体大脑”「triune brain」的三个层级与身体、情绪、意识觉知的上下整合，以及需要同时输入左右大脑皮层及边缘区域信息的左右整合。我们可以在沙盘游戏治疗中，寻找以象征性语言所表达的这些部分的分裂或整合的表征，例如，使用恐龙、蛇、动物所表征的是更原初层面的脑干或边缘系统，而使用人类及先进技术则表征大脑新皮质。研究大脑各层级的活动在何种程度上以象征性表征其自身，这可能是一个有意义的主题。

18.对象征意义的解释

对一个场景中的各个沙具或主题的特定象征意义进行解释，需要熟练掌握童话、神话、宗教以及梦等诸多领域中关于象征的知识。

我们需要知道：任何象征都可能有积极与消极两个极端，此外还有多种多样的可能意义。要确定沙盘游戏中的某个象征可能表示什么，我们就需要有能力把自己关于象征的知识与来访者的具体场景及情境联系起来。我们必须根据每个个案的情况，确定这个象征的特定意义是否适用。虽然象征辞典经常提供重要的信息，但也不应当被盲目使用。仅仅引用那些意义，而不表明为何某个意义与某个场景有关，这样做也有失妥当。

而且，面对被来访者选用或制做的沙具，任何个人的联想及情感反应都必须被慎重对待。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性：来访者无意识地赋予了这个沙具某种意义（因学习其在神话中的各种意义而获得），这超出了他个人的意识联想。

19.以整体过程为背景做出解释

这是最重要的要点之一。对一个场景的理解，必须与在它之前及之后所出现的各个场景相联系。例如，一个内心混乱的人，在一系列非结构化场景之后，创造出一个秩序良好的景象，这就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成就；而一个曾经创作非常呆板场景的强迫症患者，用泥及水创作一个洪水泛滥的场景，也可能是一个非常解脱性的体验。

我们必须时时想到先前的场景，并精确地观察它们之间的变化。对于一个总是创作战争场景的孩子，我们感到沮丧，看不到任何进展。然而，更细致的观察可能揭示出巨大的发展：从毫无目的、见人就打的混战，到被清晰界定的二个敌对军队之间有明确动机的“有序”战斗。

20.基于内在发展模式的阐释

在对要点12「沙具及场景各部分之间的关系」小心应用的基础上，我们或许会更好地把沙游过程与荣格学说中自性化过程的发展模式联系起来。卡尔夫的著作《沙盘游戏:治愈心灵的途径》「Sandplay:A Psychotherapeutic Approach to the Psyche」 以及韦瑞伯的著作《自性的意象》都讨论了某些发展模式。识别出自性的显现、自我发展的各步骤，还有阴影、阿尼姆斯及阿尼玛的出现，这些都非常重要。诺依曼(Neumann)的许多著作都有助于对沙盘游戏中自性化过程的理解，这些著作描述了人类意识发展与神话的历史相关。他还表明了现代人意识的发展阶段与人类意识的历史演变之间的相似性。

觉知到其它特殊的发展模式同样有必要且是有助益的，它们可以被看作是自性化过程的一部分。例如，斯坦尼斯拉夫·格罗夫（Stanislav Grof）在《人类无意识的王国》「Realms of the Human Unconscious」中所描述的出生过程的各阶段，以及弗洛伊德、艾里克森和发展心理学所描述的婴儿发展的各阶段。

21.关于来访者及治疗师之间关系的解释

沙盘游戏也可以反映来访者与治疗师之间的关系。通常，我倾向于谈论 “关系”而不是“移情”与“反移情”，因为它是一个互动的过程。出于相似的理由，凯·布莱德温 (Kay Bradway)选择了“共情/共同移情”「co-transference」这个词语。

自性的显现是关系发展的自然结果，这种关系则取决于自由与保护的空间的质量。我认为，这一过程也可以被视为对“深层移情”的表达，那是来访者的“自性”与治疗师的“自性”之间的一种关系。来自日本的河合隼雄(Hayao Kawai)在一次演讲中，曾将“深层移情”与“强烈移情”区别开来。他解释说：深层移情的发生是从人的“中心”至“中心”，后者在日语中被称为“原”「Hara」，位于腹部区域。“强烈移情”则可能包含强烈的情感，如愤怒及欲望，而且更加外倾。沙盘游戏中所表现的沙具之间甚或是客体之间的关系，可能表明了来访者在与治疗师连接时是轻松的还是困难的，并反映了治疗师意识或无意识反应的效果。

有时，来访者有意或无意地选择特定的沙具，以此来表达出治疗师的特质。一方面，它们可能携带着来访者的情感投射，这些感受被来访者的父母及其它有影响的人物所制约；另一方面，它们可能准确地反映了治疗师的特质，这些特质表现在治疗师对来访者的感受做出的个人回应中。因而，确实也可以把沙盘游戏的内容，理解为对移情与反移情（凯·布莱德温所称的共同移情）的反映。布莱德温在自己的文章 “ 沙盘游戏治疗中的移情与反移情 ”(Transference and Countertransference in Sandplay Therapy)中，使用“共同移情”这个术语来表达来访者-治疗师关系中活动与反应（包括双方意识与无意识的感受，以及积极与消极的感受）的同步特征。

以上提及的要点并不详尽。关于需要加以考虑的各方面，一个很好的补充清单见于米歇尔(Rie Rogers Mitchell)与弗瑞德曼(Harriet Friedman)的《沙盘游戏：过去、现在与未来》「Sandplay : Past,Present and Future」。

要理解各个要点的特定意义，就必须借助在整个过程的背景中以及与其它要点的关系中来考虑它。这些要点，也可以被视为进一步研究的基础。下一步应该联系大量的具体材料，最好是来自不同治疗师的材料，以便做出更明晰的判断，例如，使用沙子的某种方式，是否可以代表某种特定类型来访者的特征，或是代表这种来访者的沙游过程的某个特定阶段。然而，这种研究不仅仅需要兴趣，还需要理解：有时，要表达自己对内在价值的欣赏或对某一沙盘的解释，无言或少言是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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