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治疗过程
一、个案介绍
治疗开始以后，治疗者（以下简称Th）参考了男孩4岁8个月时的病历材料。当事人：萨姆（Sam），8岁6个月（初次治疗时），3~4岁时由欧洲移民到澳大利亚。家庭成员：父亲，母亲，两个哥哥（18岁、14岁），一个妹妹（4岁）。生育历史：妊娠情况正常，1岁11个月时头盖骨骨折，3岁3个月时两耳下垂。发育诊断：自闭症（autism）；重度语言障碍（severe language development problem）；轻度迟滞（mild retardation）；社会性、情绪性未成熟（social emotional immatualities）。智商（测试量表为Kaufmen Assessment Battery for Children），2岁6个月以下水平。幼儿园生活：不和小朋友一起玩，性格孤僻；给他玩具、黏土什么的，他只一个人玩；玩水、沙、水管和筒子之类的可以玩很长时间；不看人；不会用代名词；听到童谣会焦躁不安，怕见生人，怕去陌生的地方；对东西撒漏很敏感；无表情，目光呆滞，拒绝看东西。
二、治疗程序
（一）第一次（某年10月21日）
Th和萨姆一起走到箱庭治疗室。他有些怯生生的样子，没有什么表情。弯着身子，腰身纤弱，重心前倾，脊背显得不硬实，手脚纤细，腿脚乏力。进屋后，按照箱庭疗法的程序开始让他用架子上的玩具在沙箱里做个什么，他看也不看Th，盯着摆在架子上的许许多多的玩具，旁若无人地尖着嗓子以很快的语速大叫［See！Little things］，然后拿起小汽车，并让小汽车在沙上从左到右滚动，在沙面上留下了一道道圆弧的痕迹。萨姆的嘴和手也不停地动。他的手指微微震颤，一边说［Dig，dig，dig］，一边用僵直的手指不停地刨着沙，然后再埋上，又将沙抚平。其间，他一边笑着，一边频繁地拨掉手上的沙，还多次把双脚上的袜子往上拉。［He gets the another idea］，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车依次排好，模仿车开动的声音，还哼着歌，萨姆完全沉浸在他的游戏中。［Dig，dig，dig．．．La，La La］，他尖声唱着，［Make forever，forever］，并不断将沙堆起来，又不断地推平，弄散。当他看到很少的沙从沙箱的小缝隙漏在了地板上时，他就开始故意将沙撒落在地板上，两手将撒落在地板上的沙一圈一圈地铺开，在上面玩车（如彩图6）。Th制止他，［Yes］，他虽停了一下，但立即又照样玩。Th 告诉他到此结束，他老老实实地停下来，变得面无表情的样子，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二）第二次(某年10月29日）
图14-1 第二次箱庭作品
首先，他看到玩具车，萨姆很兴奋。［He has to dig...］，和上次一样，他用颤抖着的手指刨沙。一会儿刨成十字形或斜十字形，一会儿做一座高山，一会儿又把房子和车到处搬动，一会儿刨，一会儿又将其推平，形状瞬间即变，［Dig，dig，crash，crash］，又开始刨了起来。然后，他把左边的车和房子全部用沙埋起来，推成了一座大沙山。他把手指插进沙山中，一边说［He felt something］，一边把触到的玩具车、房屋等一一取出来。他的指尖像触角一样微微动着，其间，他频繁地拉着袜子。好像要做个什么，但马上又将其毁掉。无秩序地将车子乱堆在一起（如图14-1）。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很投入。当感觉他恢复了意识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又变得呆滞。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有视无睹”。最后，他看到撒落在地板上的沙，好像有些介意，但一会儿又恢复毫无表情的样子并离开了房间。
（三）第三次（某年11月4日）
午饭后，孩子们在校园里玩耍。萨姆像往常一样一人孤独地玩。他一个人坐在树桩上的时候，Th悄悄走近他，默默地坐在离他有50厘米的地方。他把小石头和树叶的碎片不停地扔进小洞穴，然后竖起耳朵听落下去的声音。有时还小声地哼着歌。看着萨姆，Th想，一定要想法去理解萨姆。约三十分钟以后，上课铃响了，萨姆在进教室的时候，来到Th的地方说［I want to play sand］，在得到班主任的同意之后，就一起去箱庭治疗室。萨姆是不是注意到了Th一直在观察他呢？
他把套娃分成三个，接着又复原，嘴里嘟哝着［I made mother］，并放回到架子上，然后他又喊着［Dig，dig］，并竖起指头重复着挖沙的动作。时而又唱起圣诞歌，缺乏抑扬顿挫，也不成曲调，但声音却很宏亮。他好像想玩战车，因为有黑色的大底座，不能随心所欲地转动，于是很客气地说：［给我取下战车的底座行吗？］萨姆两手高举着战车，［See ！Motoko］，这是他第一次喊Th的名字。Th点头答应着并为他能意识到Th的存在而震惊。萨姆让战车在沙上面跑并留下了一道道痕迹。［Hey，Look，Motoko，Look，Motoko］，他欢快地像唱歌一样叫着Th的名字，笑吟吟地看着Th。接着又不停地挖沙，做山，继而又推散，抹平。他用玩具车堆成两座山，在上面盖上沙，这样就形成了两座沙山，看上去正好像乳房一样。萨姆接着又把两座沙山推散，抹平，然后走到沙箱的另一边，重复同样的动作，接着又在沙箱中间堆起一座高山，［Volcano！Woo］，形容火山爆发。这时候Th说：〈还有五分钟，做点什么吧！〉他听了以后，从房间角落里拿来一个纸箱，［Fill up the box，you can use that box。］他嘟哝着，又拿来一只小小的白纸盒，将沙装满，再把沙倒进大纸箱里，就这样重复同样的动作。这时，［0(零)comes，start come．．．That means 0(零)comes］，萨姆像梦呓般唱，纸箱被填得满满的，沙面也很平整，接着又指着玩具架的一角说［Motoko，bring this here］。Th搬过去后，萨姆“噌”地一下就从房间跑了出去。
（四）第四次（某年11月12日）
图14-2 第四次箱庭作品
萨姆一进屋就马上看玩具架，问：［上次放在这里的沙呢？］Th回答说已经收拾了。他跳了起来：［Birthday again.］他今天一开始就和Th搭话，这与以前完全不同。他不停地挖沙，做沙山，做火山之后，又拿来纸箱，和上回一样，用纸盒装满沙，然后很小心地将沙倒进大纸箱里，等到纸箱装满沙，［Today？］ 说完后他开始在沙上栽上了树。他用力说了一句：［Beauty！］又接着说：［Little birds on the ground］，就把一对鸟放在树边。［This is father(上中央)，This is mother(中央)］，然后他将树拔了。接着，又将七只小鸟排列在曾有过树的地方，又将小鸟拿开，把沙面抹平，用手掌将沙压结实之后，和上次一样，又请Th将其搬到玩具架上，他还将小纸盒也装满沙，盖上盖子，轻轻地放在装满沙的大纸箱上，说了一声［I’m going to make a city］，就在沙箱上面堆上沙，放上房屋、树、小鸟和各种颜色的小石头。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了圣诞舞曲的音乐，萨姆随着音乐边跳边做了一个结束的动作。他笑着紧握Th的手并离开了房间，今天他总是边叫Th的名字边摆玩具，Th以点头微笑来对应。今天没有看到他手颤和拉袜子的动作了。
（五）第五次（某年11月19日）
图14-3 第五次箱庭作品
萨姆先将沙面抹得很平整，说了一句［I make a city］，然后在箱子的四角放上房子、圣诞树和其他树。他还一边说［All birds are standing］，一边模仿鸟叫，在沙箱前欢呼雀跃。［Look，Motoko．Lots of rocks］，他轻轻地把各色小石头放在小鸟旁，［A sad bird is down there］，将小石头给小鸟，他又模仿青蛙呱呱和鸭子哇哇的叫声，Th也应和着，和萨姆轮唱着，快活地摆放玩具。萨姆放上小鹿之后，就将小鸟和小石头取出并放在箱沿上，沙上只留下小鹿、房子和树。然后再将袋鼠、鳄鱼、蜥蜴放到沙上，沙上呈现出澳大利亚的圣诞风景。最后，他一边唱着圣诞歌，将井放在正中间，［Snow snow］，他欣赏着这个飘雪的、宁静的圣诞节景象，欢快地跑出门去了。小鸟啁啾，很多小动物在大合唱，一派温馨的气氛，高远而富有震撼力，在Th心中也留下一缕温馨的余韵。
因为Th不得不回国，和萨姆的“箱庭游戏”也就只得暂告一段落。
（六）第六次（第二年7月29日）
8个月没有见面的萨姆现在是什么样子呢？Th满怀着期待的心情到教室去迎接萨姆。虽然萨姆有一点儿吃惊，但还是很开心地飞出教室，看到Th，说道：［sand box？］
到了箱庭治疗室，萨姆马上就开始触摸沙，一边对Th说［look,see,Motoko!］，一边用车和房子玩耍。他做出湖、河、山，栽上树，还说着［Snow,snow．．．］，一边表现下雪的样子。突然，又把这些全部破坏掉。他说着［Look!All the ice,all winter,spring comes,melt］，
图14-4 第六次箱庭作品
（寒冷的冬天结束，春天的脚步临近，“Go”的标志牌就好像从冬眠中醒过来一样竖立在那里。在中心的地方，是注满了水的水井。）把沙和玩具全部都放在正中央搅和在一起。并且，把面前的部分弄得非常平整干净，开始在地板上用战车愉快地玩耍起来。［Look,look,Motoko］，他又急忙返回到沙箱，挖开上面的部分，并说是“Bigger than lake”。在面前的沙上面摆放了车、房子、水井，并且结结实实地树立了“Go”的标志牌。他说：［All trees are coming back from snowy winter,good fun,spring.］然后突然停下了一切，走出了房间。
和去年最初见到的那个瘦弱的小男孩相比，现在的萨姆稍微胖了一点儿，脸蛋看上去也圆起来了。腰部还是有一点儿令人担心，但是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干瘦和不安定的感觉了。虽然因为拿玩具忙碌时手还是有一点儿抖动，但已经不见了最初时那种颤抖，也不再把袜子提到那么高，和Th之间也能很好地交流了。
（七）第七次（第二年8月4日）
一开始就挖起左上角。对Th说：［Look,see!Do you like this?］这一天萨姆说了好多遍同样的话。［Ha,ha,ha．．．］地笑着，说［He is laughing］。玩车的时候，他会一边玩一边分别模仿不同车的声音。手不停地动。多次把战车埋进沙里，再挖出来，救护车也在行走。［Naughty naughty,you have been naughty］，他悲伤地说着，把战车埋进沙里。当被告知〈还有五分钟啊〉，他把沙全部放回原状，抹平，然后把玩过的六台车（巴士，垃圾车，挖土车，运输车，战车，救护车）随意地放在沙上，离去。
今天萨姆玩得很好,和Th也有较好的交流，但感到有一些慌乱而难以平静。“naughty”这个词到底代表了什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naughty的事情吧。
（八）第八次（第二年8月13日）
挖上方。接着在中央堆山，抚平正中央的沙并分成左右两部分。之后，把沙又全部堆砌到左半部并加固。从右到左，从左到右，让车多次交错着开来开去。提出想要第三次用过的纸箱，但是最终没有找到〈很抱歉〉。之后又马上在一瞬间变了样子。嘴和手不停地动。7个“good men”小玩偶和“bad men”士兵对阵来玩起来。左半边的沙子里面埋了十字架、时钟、塔、桥、神社门。因为不能全部埋在里面，所以有的半露在外面。水鸟、猪、马、牛、大猩猩，萨姆模仿这些动物的声音，然后把它们分别放在沙上。把一部分士兵拿出并放在地板上。［Nature,nature is here］，沙箱里形成了nature。突然，他从地板上拿起士兵，大叫着［Bad men came!］，并把士兵扔进沙箱，将里面破坏得乱七八糟。Th没加考虑地说〈Oh,no〉，萨姆吃惊地看着Th，把车从沙箱的右侧全部拿到地板上，一边在地板上玩，一边睁大双眼，躲躲闪闪的看Th，好像要看到Th的心底深处。Th的心也受到了震撼，Th也坐在地板上和萨姆一起玩了一会儿车。当告知时间到了，他把在地板上玩耍的车全部放回沙箱右侧，对Th说，［剩下的你要收拾好哦］，就走出房间。
图14-5 第八次箱庭作品
（Nature里，有badman来袭，但脱离了危机。可能是深埋的十字架保护了他。结结实实插在沙里的是神社大门和桥。）
（九）第九次（第二年8月19日）
首先说［Today,sand is more soft and dry,wet and dry,mix together］，用两手的手心充分地享受沙的触感。把沙堆集到上部、下部，并加以加固。在正中间的部位，放上了好几部车，然后在上面撒上沙，做成了一座山。［Big volcano］，说完之后，他让火山爆发，把沙和车高高地扬起来。
图14-6 第九次箱庭作品
（火山爆发之后，两个湖泊被连接在一起。）
和每一次一样，充分地玩沙。时不时地［La,la,la．．．］，一边高声唱歌，还不时地和Th说话，口也是不停地说些什么。用手心抚摸沙箱的底部，听抚摸时发出的声音。［Little pond,here,one more little pond,together,make a lake,see?］把两个湖泊连接在一起，最后在湖泊里面静静地放上4台大型车。
（十）第十次（第二年8月27日）
［Sand is nice,dry and wet］，萨姆边说着，边不停地搅和着沙，当认为他要制作一个什么的时候，他又做别的。用高音一边唱歌，一边全身心地享受着沙的触感。［Look!Land and water.］他把沙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分成两半固定，然后再破坏掉。一边唱着［Sand,sand．．．］，一边把沙子集中到上半部，在上面放上树、房子、车、水井。感觉今天萨姆充分地感触并享受着沙子。
图14-7 第十次箱庭作品
［“陆地和水（land and water），左上是“学校的标志”。］
放学的时候，传来了动听的歌声。到教室一看，原来是萨姆在和老师练习唱歌。老师说：“萨姆的声音非常美，气息也可以持续较长时间了，而且也能很好地记住歌词和曲调，所以开始让他练习唱歌了。”
（十一）第十一次（第二年9月1日）
用两只手把沙从一端到另一端充分地混合，［Not dry,not wet.This is just right］，萨姆满足地说。接着宣布［Nice and carefully,they make something.I have to make concentration］，然后好像是在重现至今所制作的沙的形状一样，用两只手结结实实地制作着。
最小的沙形状是沙箱的四分之一，和纸箱（第三次使用过的）大小一样。在没有沙的空间里，肯定会放上车并行走着玩耍。然后，制作下一个造型。一瞬间破坏掉再重新制作。在这个时候，他会唱歌，也会注意听车子开动的声音，或者车轮转动的声音。而且，还会使用运输车，把中间装满沙，做成一座很大的山，大叫［Volcano］，然后好像是从身体内部迸发能量一样，发出很大一口气息，发出很大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地底迸发出的火山一样。〈快没有时间了，做点什么？〉［Little lakes here］，说着，他制作了两个细长的湖泊，快速地做完，结束了这次的箱庭制作。
（十二）第十二次（第二年9月8日）
一进入房间，萨姆就从地板上捧起一些散落的沙，撒在平整的沙箱上面，［Can you see the pattern？］他问Th，并且欣赏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的沙的纹样。又将少量的沙从沙箱的上面撒下，［Can you hear the noise?］一边聆听沙落下时那微弱的声音。最后，把沙全部堆放到左侧，用两只手拍实，做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沙台。在上部挖了一个竖长的洞，把“Go”字牌斜着插好，只露出那个“Go”字，把手柄的部分全部埋在沙子里面，说［Sleeping,he is dreaming］。〈还有5分钟就要结束了。〉萨姆说，巴士越过边框，很多人坐着巴士来了。［Here is a picnic,everybody come picnic］，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子一辆又一辆地摆在“Go”字牌的周围。他一边很开心地唱着远足的歌儿，一边往“Go”字牌的上面一点一点淅淅沥沥地撒沙。“Go”字牌就慢慢地消失在沙里，被严严实实地埋了起来。［帮我系好鞋带？］说着，伸出了脚。Th很认真地帮他系好鞋带，戴好帽子。觉得萨姆已经知道Th就要回国的消息，就说〈这次算是结束了哦，我可要回日本啦〉，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图14-9 第十二次箱庭作品
（之后，绿色的“Go”的标志牌被沙子覆盖，消失了。“sleeping and dreaming”，再见吧。）
